线上议题 | “恋爱关系中的女性主体意识”讨论笔记

讨论首先回顾了吴亦凡事件。吴亦凡作为中国长久未衰的顶级流量之一，手内掌握着大量演艺资源。而他以选拔女主角为名引诱年轻甚至未成年女性参加酒局并意图与其发生关系，这些年轻女性涉世未深，且多是学习表演和女学生或者网红，正是需要这种演艺资源的人群；就算她们没有想要主动争取资源，当吴亦凡这种咖位的明星邀请，加之他的一众工作人员和所谓的亲朋好友在旁或明或暗地推波助澜，年轻女性很难从这种充满了压迫感的酒局中逃脱，也很难把握自己言行举止不被这些娱乐圈的“老油条”们否定。更值得注意的是，吴亦凡“挑选”的对象大多都是十分年轻的女孩，甚至还被曝光可能有未成年人。如果不是深知年轻女孩难以招架和识别他的选女主、灌酒、强行发生关系后又用承诺和甜言蜜语欺骗的一系列招数，吴亦也不可能如此“专一”地针对年轻女性。因为只有在权力与自己最为悬殊的年轻女性身上，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又毫不费力地实现自己的权力，实现权力上的碾压和控制，获得与权力有关的快感。

在讨论中，大家普遍认为吴亦凡事件中最明显的问题在于吴亦凡和都美竹二人差异巨大的身份和地位。吴亦凡和都美竹，一个是手握无数资源、粉丝众多、身价不菲的男偶像，一个是未曾深涉演艺圈、不为大众所知的小博主，两人无论是从社会经济地位还是权力而言都相去甚远。这两人的所谓恋爱关系的建立，一开始就是以一方用甜言蜜语包装自己居高临下的不平等姿态为前提开展的。

现实生活当中，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比较常见的还包括老师和学生之间、领导和下属之间、医生和病人之间的恋爱关系。就个别事例来看，我们或许能找到身份地位不平等但是二人仍然相处地和谐融洽的情况，但是这样的关系仍然存在无法忽视的结构性问题：年龄较长、地位较高、权力较大的一方普遍对相对弱势的一方存在较强的控制，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压迫感；同时，较为强势的一方相比之下能够给另一方提供同龄人或同等身份地位的人难以提供的帮助，不论是在物质层面上还是在精神层面上，这也使得较弱一方对对方产生一定依赖，难以从关系中抽离。在这种有权力差的关系中，恋人的关系很难纯粹，总是不可避免地掺杂着控制与反抗、强迫与顺从等因素，身处高位的一方有意和无意之间显露出的权力欲的施展，以及利用物质手段对另一方进行牵制的便利性，都使得关系极有可能走向危险甚至畸形的状态。

从普遍的经验来看，金钱和地位上处于优越地位的的男性和较为弱势且年轻的女性是这种关系最常见的样本。但是这种模式不仅存在于男性对女性之间，女性对男性、同性之间，在权力有差别的情况下，也不乏发生类似的情形。由此，这种关系当中的不平等带来的结构性问题并不能简单粗暴地归结于两性本身的特质，而更多地应当从权力的角度去理解。

这种权力的实现，除了像吴亦凡这样在关系中引诱、欺骗和抛弃的方式之外，更多展现在生活中日常且普遍的细节之处。譬如，对女性“乖”、“听话”的形容成为了一种褒奖，对女性的“女德”和“自爱”要求成为了一种赞扬。讨论剖析了“乖”和“听话”等词汇在语境下的具体使用，发现当一个人要求女性“乖”，本质上就是在要求女性无条件服从；要求女性“自爱”，本质上就是在要求女性否定自己的欲望。这些词汇，毫无例外地都是针对女性使用的带有性别色彩的语词。用一个浅显的例子来说，即为什么都美竹只和吴亦凡一个男性发生了关系，她就不自爱；而吴亦凡和这么多女性发生了关系，却没人说他不自爱？

这类词汇潜移默化地在社会共同体对女性的教育之中影响着所有人，特别加深了女性对自己的欲望的强烈的羞耻感，也使得女性在一段恋爱关系中要求对方平等地给予、争取自己的正当利益显得尤为困难。

显然，当下的男性世界里没有“自爱”这个概念，亦不存在所谓的“男德”。所谓的自爱都是用来约束女性的，将对于性的强烈羞耻感还是牢牢地针对印刻在女性的心里；而发生性行为对于男性气质和男性主体性的建立是正向的，对于女性主体性的建立甚至是负向的。这种不平等的要求束缚了女性的自我表达，也深深压抑了女性在恋爱关系中的主体意识。通过经历分享和讨论，我们认为，女性在恋爱中对自我的压抑主要体现在面对男性伴侣的肢体、语言和精神暴力时，女性常常会选择容忍。

最近几年，女性在恋爱关系中越来越强调要独立自主，划分边界，建立自我。最常见的一种论调是女性如果不能在物质和精神层面上独立，就无法摆脱这种对待。在某些情况下，这与女性无法脱离男性物质支持有关。然而，现实生活中也存在高知女性步入亲密关系后出于各种原因忍气吞声的情况，这似乎更多受文化的规训影响。更值得注意的是，许多经济和能力不如老婆的男性更暴躁、更容易家暴妻子，因为感到他们的男性气质和男子气概受到了威胁和打击，进而从别的方面试图重新建立起这种自信和权威。

面对这种情况，女性该怎么做才能在恋爱关系中真正建立起主体意识，需要多方面的思考和探讨。

目前在微博等网络社交平台上出现的流行的论调，是对男性群体作为一个群体进行整体性的否定，面对男性实施暴力等事件时，直接甩上一句“男的不行”。“男的不行”固然发泄了心中的怒火，但是却无法将反思推向更深处，没有办法为减少类似的社会事件的发生提供帮助，也没有为指导日常生活实践提供任何有益的指导，而只是把罪魁祸首定在了“男性性”本身。在讨论中，有些女性认为同性更能理解自己的心理和情感，进而选择和女性发展恋爱关系。这属于基于个体情况作出的个人选择，从个体角度上来说当然并无不妥，但是对绝大多数异性恋女性来说，这种选择显得过于奢侈。不过，从更加普遍和广泛的群体意义上来讲，虽然同性之间的恋爱关系的确存在异性关系所没有的特点，但是恋爱并不会因为性别不同而产生本质区别，同性关系也会存在和异性关系一样的、恋爱关系中普遍的问题。

那么，在普遍意义上讲，女性在一段恋爱关系中的主体意识又该从何建立，是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我们认为，第一步是从思想上意识到社会建制可能对女性在恋爱关系中也产生特定的规训。女德、自爱是专为女性设置的标准，压抑了女性的情感和生理需求，试图通过这种约束来打压女性的主体意识，让女性认为自己需要这种标准的认可，否则就会被深深的羞耻感和负罪感淹没。而这种标准恰恰是父权社会中从男性角度设立的，实际上代表了男性的利益。不破不立，挣脱这些标准的压迫是建立自主意识的开始。

此外，女性需要正视自己在恋爱关系中产生的不适感、被压迫感和被侵犯感，明确自己的底线，保持感情中自己设立的界限，与对方保持到平等的地位，在受到冒犯的时候及时明确地表达拒绝。这一要求看似十分简明易懂，容易操作，但是实际实施却并不容易。因为恋爱关系中对另一半的冒犯和打压一般都是以很微小的事件为起点，譬如总是指使伴侣干家务活、忽视伴侣的情绪和情感需求。一般来说，如果次数不多，或者涉及到的只是日常的小事，被打压、指使的伴侣都会选择忍耐。但是如果这种冒犯日渐升级，关系中被打压的一方便会在无形之中丧失自信心和人生价值感。因此，女性在恋爱初期就确立自己的底线和标准，在受到冒犯的时候明确指出，在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线还要越界时表明态度，既是对尊重自己的伴侣的筛选，也是建立一段平等、自主、健康关系的前提条件。